2017年9月26日星期二

2017年9月25日星期一

建醮







這日朝早,即使在家也聽到島上到處都是打鑼打鼓。落街見平日靜靜英,唔知入面有乜做嘅菜園行呀體育會呀,個個門口都有舞龍舞獅,以及大大塊會旗,身旁圍着身穿同一制服的會員,老中青都有,有些也在街見過,平日在街上的慵懶悠閒,和現在舞獅打鼓的起勁投入,神彩飛揚得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坪洲在盂蘭節這兩個禮拜,真是喜慶活力得變了另一個地方似的。正日的中元建醮,又放炮杖又抬幾層樓高的大士王,夜晚重有擺滿成個廟前空地嘅搶祭品環節,已經覺得好玩非常。當時問街坊重有冇節目,他們說一週後的今日還有嘢。這似乎是街坊都知的島上大事,所以根本看不見公告,大家自動波出現羣策羣力。雖然當時唔知有乜,也一早記定日子留島觀賞。 

到天后廟時,見主持儀式的道士大叫「一點三!一點三!」似乎是有大事發生。看完他們裝香後就回家食個快飯,再回到廟前,見上午各有各舞的各派如菜園行呀少年團呀體育會呀一下子雲集,每團各有鑼鼓,也不怕撞聲撞到應,至緊要熱鬧過新年。我想我是第一次見到咁多龍獅麒麟聚首(重有錦鯉仔!) 

驟眼所見,呢度至少有五百人,即係有坐底有坪洲十份一人口。每個派系都有顏色鮮明嘅會衫,有點像中學的紅黃藍綠社。細心一看,發現平日會幫襯的老闆都加入了不同社,菜檔老闆托神主牌,粥店老闆在拍花粹穿起不同派的制服時,好像發現到他們可愛的一面。有街坊拿天后巡遊杖,有街坊拿些武器,都是陣仗;崗位不同,但大家面口都比平日看來開心精神。各門派雖然在爭艷鬥麗,但不同的門派還是有講有笑嘻嘻哈哈,順道互祝大家身壯力健,平平安安。似乎這醮的確是件大喜事。 

一點三原來是巡遊!全坪洲地下的舖頭住宅,都放了一枱枱祭品,以祭天后,有些還備有凍水啤酒,慰勞巡遊人士。最先出發的道士和天后,連同前後左右廷仗至少五十人,再加各會舞龍舞獅加全數會員,計埋觀眾如我和警察等等,真該有千人行坪洲,認真浩蕩。我跟隨巡遊隊伍,由天后廟轉入永安街向南行到南灣,上山經聖家路過東灣,再行去大利島,經過一間間平日會幫襯也認得得舖頭,花店菜檔五金舖麵包舖泰國食品店,和一個個老闆打招呼,好像重溫一次這幾個月認識的街坊,甚至有點像結婚會播的拍拖點滴,溫過一次才知經歷過。這樣的一次巡遊,又覺得和坪洲感情進了一步。 

所有人集結於廢棄的學校,順便飲水攤抖。一隊隊舞龍舞獅舞麒麟進場,個個獨佔風騷一段時間,很有嘻哈格鬥的味道。有門派出動大小麒麟,小麒麟由小朋友舞,確實可愛;有的人疊人舞獅,高咗一截即時佔優,可惜馬步不穩。每派晒冷後,派別成員會拍手歡呼助興。 

行人餘下的半個島,終於入直路回天后廟。這的確是條直路,因為平日悠閒的坪洲警察終於要出動,把廟前空地圍起兩旁,成為「大直路」,在坪洲來說是真真大陣仗。而這「大直路」也是要跑的:每隊人臨到天后廟前,都會成隊跑到廟前攞彩。雖然是一隊隊跑,但單是看那些龍呀獅呀麒麟呀同歡天喜地大汗淋漓嘅大人細路跑呀跑呀跑入廟,旁觀的人都覺得開心,還偷聽到一五十開外街坊說,佢細細個已經見係咁跑法!每派跑完之後,話事人就入廟上香,外面由該派人士打鑼鼓,禮成。 坪洲一年中最熱鬧的下午結束。街坊回到自己的舖頭賣菜賣粥,街坊回到自己愛坐的海邊喝酒嘀咕,街坊回到家中煮飯,街坊回到家中做功課。坪洲回復平日的沈靜太平。



真是個可愛的地方 : )




同場加映中元建醮的搶鬼餐(正名係乜?)嘅盛況 : )

2017年9月23日星期六

2017年9月22日星期五

2017年9月10日星期日

救不了火的救火少年




他們的壽命算短,最長者有幾日,最短者得幾個小時。他們有些是在往另一世界當日才出生。這是他們的任務。

起初,因為太耐冇做手工,也不知如何下手,所以還有些厭惡,一直在拖延,問自己點解要整十隻咁多。縱然覺得鬼驚人多過人驚鬼,要搞都搞唔到我,但有十隻紙紮公仔喺屋企,然後還要逐隻剝皮拆骨,還是有點「會唔會唔係幾好之感」。後來,他們在家中原地不動數日,大家習慣了大家,一切變得自然不過。到他們一個個站起來列陣時,看來有點兒戲,但他們的確生來就是要去送死。聽來有點誇張,但那刻我好像明白為人父母者,見子女受害的擔憂。

他們全無鍛練,沒有母親的勸勉,也不知理論有沒有辦法滅火跟煙,只是默默地站着,等待撲(進)火,神情木然,看不出是喜是悲。 他們一行十隻列隊,我和相助女子一起又笑又拍照,就像和可愛貓狗到郊野公園玩一樣。他們色彩繽紛,大家都說他們可愛,加上在盂蘭節前出巡,途人無人不望。我是大笑着抬他們的,這大笑除了是他們樣子好笑之外,也有努力準備的儀式順利完滿之意。只是我沒想到,他們終歸的意義,令大笑當中隱隱藏着一絲哀傷,短得淡得自己也難以察覺。

即使<十個救火的少年>旋律有多輕鬆,十隻人仔有多可愛,這還是個莊嚴的儀式。隨着歌詞,一隻隻人仔跌進火海;最後三隻救火少年葬身於這巨變,火也燒得最旺最烈,達明一派在數「十減一得九,九減一得八,八減一得七 . . . . . .」音樂漸褪,剩下熊熊烈火,觀眾默站一旁,可能好像見證了一個悲劇 — 一個我們身處其中的悲劇。但是,於我而言,這場火好像把悲傷化為不帶憤怒的動力。

之前在整公仔時,突然浮出「整咁多,都係想一齊聽首歌」這句,後來又覺得這才是這次作品的名稱。這個簡單的願望,算是達到了吧?

<燒數簿>中,好些藝術家的作品都令我感受強烈:朱耀煒手執的火炎終會在香港成真,所以動魄驚心;C&G的虎頭鍘雖然是紙,但真可以鍘,可以執公義,而且火燒得夠猛夠旺夠氣勢,警察都要過來看看;劉南茜把父親的幹部書燒掉,又把父親的烈酒二窩頭照頭淋,我在想大陸社會有多壓抑扭曲,才令她有此近乎本能的動作。還有太多精彩時刻,未能盡錄。

活動翌日,我在想把諸多感受記下,其中一條是「一場大火,將心機盡燒,徒然,意義何在?」過了一週,我想到焚燒的儀式是失去、毀滅,也是另一個開始。

2017年8月23日星期三

閏六月的火




(一)戀曲 

看<浮世戀曲>時,我心算一下,原來那是廿五年前的作品,我當時八歲。我不斷咤異,廿五年過後,香港人想的問題還是沒有變過:走抑或留。這並非前瞻性,大概只是我們未有解決過問題。 

看戲前,剛巧和星加坡人交換兩地情形,他忽然拋出一個令我措手不及的問題:你對香港有期盼嗎?我實在難以答「有」,雖然不時幻想一個更平和怡人,但似乎很遙遠的香港。而且,我說自己做的作品和這裏有所關係,一但離港,很難想像可以做些甚麼。這也是似乎是戲中Rubie男友的答案。


 (二)救火 

因為<浮世戀曲>中的男主角是黃耀明,我胡亂聽了一些八九十年代的達明一派,<石頭記>、<每日一禁果>、<你還愛我嗎?>等等。雖然完全不是達明一派的擁躉,但首首都一定不是第一次聽。這些旋律輕鬆的歌曲現在再認真聽,怎麼都這麼壓抑?只是我之前不懂得細嚼歌詞。旋律越是輕鬆,越是無力無奈。也和<浮世戀曲>一樣,廿多年過後,我們的情況,還是沒有變過。 

現在聽來,眾多達明一派的歌曲中,最揪心的是<十個救火的少年>。這歌好像在吹口哨般告訴病人得了絕症似的,而且是種慢慢煎熬的絕症。而自己可能是形成這病的一份子。

 <十個救火的少年>是我小數記得細個聽過的歌,幾歲人仔,聽得到的是十減一得九,九減一得八,好像是幼稚園數學堂或童畫繪本的橋段。救火少年越來越少人,但點解越來越少,邊度着火,當時豆丁點會曉?到了三十有三,再聽此曲,先至知這場大火越燒越旺,那三位少年是壞份子,要坐監。我會否其實是亂說亂說,愈說祗有愈遠的大眾?點解而家冇歌去講這世風日下?這是又一患上絕症的徵狀嗎?


(三)數簿 

獲邀參加於鬼節前一晚在街上燒嘢的活動,題為「燒數簿」,原意是要藉習俗表達對社會的不滿,表達憤怒。恰巧,近年對社會不公不義之事,閉塞的情感正正是憤怒。由七月底看完<浮世戀曲>,到今日不足一月,又發生了幾多令人痛心的事。每次出現這些事時,我都問自己,怎麼我找不到「憤怒」。這時,社論總有一兩篇「一國兩制名存實忘」,政黨有多少「強烈譴責」。當然,每次出現這些字句時,都是發生一些前所未見的荒唐事,但這些千篇一律的字眼,反而令荒唐事也變得司空見慣似的。我不是將無火歸究於這些細微(但重要)的事,只是在想要做 甚 麼,才可以確切顯露該有的嚴重性,該有的憤怒。 

討論「燒數簿」活動時,有參加的藝術家說要做一個紙紮火,再將紙紮火燒掉。很好,我想起應有的憤怒之火,被一股更龐大的火吞噬,再也找不到。又有一位說要手着火,重演示威的「暴力」場面。那一刻,我忽然想起西藏的境況,早已令當地人自焚。借許煜《佔領論》中描述Tahar Ben Jelloun《火祭》主角的自焚,那是「一個完全的毀滅,以及重新奪回尊嚴的自毀」;而在香港,我們尚能以藝術的形式焚燒,表達對香港政府的不滿。想到這裏,我實在不知該對當下境況作何感受。


當時應承下的「燒數簿」,總覺得有很多事可以做。現在離活動兩週不夠,竟然到還是不太想得到該燒/做些甚麼。由<浮世戀曲>,到<十個救火的少年>,到「燒數簿」,似乎好該將這些事串連。暫時想到的主意是想重演<十個救火的少年>,籍以邀請大家一同重聽這首歌,並分享現在對此歌的感受。所以,要燒的自然就是那十個(甚至更多)人。除了在想會否太像<頭條新聞>,會否出來太攪笑(想改裝紙紮公仔),更是想這主意背後的哀傷無望,都是我不想要的。但這的確是我現在的狀態呀,這不也是理所當然嗎?我虛無地想,無論表達憤怒或哀傷,都好像不合適。我暗地裏希望「燒數簿」可以為自己添些柴火,重燒一些對社會該有的感受。這甚至不必是憤怒,而是一些可以轉化,對事情有助益的感受。


(四)佔領

數年前,前輩兼朋友送了本薄薄的《佔領論 — 從巴黎公社到佔領中環》,近日才拿起翻。恰巧有二:第一,這書提及的「共同」,和另一本在讀的書《Common Space: The City as Commons》同出一轍,只是一個以社會運動為焦點,另一個以城市和空間為焦點罷了;第二,作者許煜正是以「火」開啟終結一連串的討論,穿連這些歷史上的佔領運動。當然,世界各地的佔領和反抗運動,都見憤怒的火炎。書中提及關於「火」的眾多典故理論,有幾條饒有趣味: 

柏拉圖在《普羅塔哥拉斯》裏說,巨人普羅米修斯賜予人類「火」這技能,使人類可以抵抗寒夜,阻嚇猛獸,並發明自己的技術; 

西班牙佔領街道我行動者自稱為「憤怒者」(Indignados),但此字在西班牙語亦有「失去尊嚴」的意思; 

最後,許煜說他「想提另一種『火』,它不是失望,也不是毀滅,而是欲望和慷慨。」「欲望」這個詞很好:我的欲望是要整醒自己,最好一齊整醒其他人。這「欲望」可以借「燒數簿」達成嗎? 我有想得太重嗎?


(五)心火

不幸地,我昨晚為着鄰里的事,確切感受到怒火在體內。那一定是由心漫延開去的,上至左邊頸和肩膊,下至手臂、腳趾。對,昨晚整個左邊身在焚燒的感覺,現在還有餘威。我討厭為着這種事,在體內動了這麼大的氣。



一整個閏六月過去了。今日是農曆七月二日。讓火燃燒吧。


2017年8月2日星期三

犀牛




<無意駐足>展覽慷慨,所有作品物資悉數送出。記得展覽中有植物,又一直想為陽台再添生氣,也就問了藝術家。她有棵到手香,頗大,不想棄之,正合我意!

到展場,但見一棵用瓦盛着的植物,一翻才知是兩枝,縱橫交錯,還有兩枝向橫發展,離有半米遠先向上生,卻也生得很健壯,葉有鮮嫩的綠,而且用手捽葉兩捽,的確香噴噴,手到香之名非虛!

這樣的一盤植物,先由田灣運出中環,再搭船入坪洲,重量還好,但那兩條橫生枝節,一個不小心折斷的話,我可是對不起生得這麼好的到手香呀。所以,人多擠逼之地盡避,但中環還是要去的。

場地的清潔阿姨比我更着緊,就像奶奶比家嫂更着緊寶寶一樣,又替我倒掉中的水,又叫我搭的士。言聽計從,但四點截的士太難,改為更寬躺的貨車。溫吞的師機見折節橫生,怕放車尾打爛,還是把它像嬰兒般抱在身邊。它這樣和我坐在後座,我看着它那兩條觸鬚搖呀搖,好像在探索世界。它的確像個寶貝。

中間幾個小時要上瑜伽,地方淺窄,又和清潔阿姐商量,這裏不妥那裏不行,阿姐「你咁樣我好難take care你盤嗰噃」。最後,不得不放在門口,多怕它會被折。下課時見它安然無恙,才鬆口氣。

因為太怕觸鬚會斷,所以一定要望實,只好將兩枝向正前方。一這樣做,曳的到手香用不着別人來碰,自己就先去碰人,迎面而來的途人未有拈拈香氣,顯得有點錯愕。同樣錯愕的,是向同一方向行的人,身邊突然出現兩條幼幼搖吓搖吓的枝,也不常碰到。我想像他們看着我捧這盤植物犀牛在中環穿梭,也忍不住自己笑了。看着前面這枝搖呀搖,我才發現自己是頭驢,向着我不能達到的目標前進 我的到手香,給我摸吧!

另一體會是,先前在展覽時全部嘢都郁吓郁吓,卻冇印象有到手香份,而今它也在搖吓搖吓了,突然覺得自己帶走的,真是<無意駐足>的一部分。

到手香順利上船,到手香到手了:)看着它伸展,是有菱有角的植物,我着實高興。住入坪洲數月的得着之一,是養出對植物的喜愛。

2017年7月29日星期六

重頭來過




You are not listening.  That’s why you can’t do it.」老師以沒好氣的口吻道。我的本能反應是sorry」。這「sorry 」除了是向費心的老師道歉,更是「sorry for myself」。
這個手支撐的動作,我從未做過,也覺得自己不會立刻做得到。覺得做不到,自然就會做不到,所以也就以點都唔得實跌嘅心態做。老師輕輕托起我的了些指引。我其實一句都聽唔到,只是一味諗住做唔到,似是想去做,其實是在胡亂掙扎,和身體無謂搏鬥,是身體的戰。
這挫敗感,好像有團火在心臟燒似的,而且維持了一整個下午。在街上想起那句「You are not listening」,還獨自嘆氣嘆出聲。
報讀瑜伽導師班,只是覺得自己雖然練得不密,也總算學了四年,是時候該進步。暫時過了一個月,學到的東西的確多,理論脈輪式子均有進益,但挫敗的感覺亦不少。坦白講,之前覺得自己瑜伽還算可以,現在只是明白自己有幾多不足,特別是力氣,倒轉呀手支撐呀都唔力做,所以驚
另一個狠狠的挫敗,是上個禮拜上了一堂核心肌群瑜伽,以為自己平時得閒就做三分半鐘平板式,點都唔會太差,點知做到最尾全部動作都做唔到,已經筋疲力盡。同班四位女士,個個好似應付自如,重有一個有咁上下年紀。雖然我知唔應該比,但嗰日的確有點沮喪,差唔多覺得自己好似冇學過瑜伽咁。而家再見到核心肌群瑜伽,即使唔係同一個人教,仍然有陰影。
而近日感到「好似冇做過」的東西,也不單只是瑜伽。似乎很多以為做得還好的事,都覺得不外如是,有些甚至只有模糊的挫敗感覺,連那個問題是甚麼也講不清。
今個月壞掉、唔見的東西多得很:上網、電腦(是自己白癡所致)、錶、水壺(因為飲水多,對我來說很重要)、太陽眼鏡(戴過唔夠十次!)、電話等等等等,單是處理這些問題,已經費了不少無謂的時間和力氣,而且總是覺得個人呢度崩嗰度崩咁,個人硬係唔得完整。有一刻,我真係諗係咪風水定乜嘢出事。
在這種運氣欠佳的情況下,我又想起麻雀。運氣不好時,要守,不出沖就當驘,要沈得住氣。
近日缺錢,使費也就比以往節儉。沒有委屈自己,但節儉時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比想像中少得多,人也因此輕了。這感受不錯。
就像冥想,聽聽身體裏面的聲音,觀察一下這狀態。


2017年7月27日星期四

機都未起

週日一早攞衫落街洗,老闆娘話,八號風球喇!未食早餐唔上網,屋企又電視,連打風都唔知。又話,人去晒惠康度掃貨,驚冇嘢買!惠康就快閂門喇!

好彩屋企糧食尚算充足,捱一日不成問題,沒有失魂落魄,也就求其菜檔買菜。個個一見面,就話「打風喇!」亦有老街坊見人就話打風,也真有舖頭老闆作懵然不知狀。喺島度,人肉天文台,似乎比電視機收音機互聯網更有效率。街上瀰漫一片語帶興奮嘅緊張。

慢麼麼行返屋企,準備迎接住入坪洲嘅第一個颱風,將櫈摺起,將露台植物同地氈收入屋,隔住玻璃賞風。以為靜英英是風雨欲來嘅先兆,卻越嚟越靜,最尾連雨都收埋,風都滴,我重可以坐出露台食晏。結果,風掛四個鐘就落波。

又落街,街上嘅空櫈已有叔伯姑婆聚集,係八號波已過嘅鮮活證明。單車又開始左穿右插。有個大哥撞到另外兩個大哥,講話咁快落波囉喎。兩個大哥話,係囉,快過打飛機呀。大哥回話,咪就係,機都未起㖭呀。三個大哥對弱風嘲弄一番後,哈哈哈大笑散去,豪氣得好似係自己驅風有術。

2017年7月26日星期三

答案


氣短集:「軸心突破」──論聯合聲明失效與社運去向
(練乙錚)


香港大學學生會的同學希望筆者寫一篇文章探討社運的發展和整合,那正是筆者近日關注的問題,遂有此文。同一文章略作增刪之後,會在八月號的《學苑》出版。
香港是國際城市,牽涉兩個主權國家,人口和資產高度跨國。九七後,北京為要把香港「去國際化」,逐步實行三種對策:開放北人南來,推動紅資湧港,廢止《中英聯合聲明》。後者三年前起分階段發生,低調卻明顯,顯示高層作了清晰決定。
2014年6月李克強訪英,以巨額商機為餌,要求英國簽署一份肯定《中英聯合聲明》落實成果的文件。當時香港因政改醞釀佔中,英方不願談甚麼成果,中方不得要領。7月,英國派員訪港監察一國兩制落實,中方拒簽護照,並透過外交渠道暗示聯合聲明作廢。今年6月,中國外交部公開說:「《中英聯合聲明》作為一個歷史文件,沒有任何現實意義,也不具備任何約束力。」
「約束力」是聯合聲明核心,中共當年接受,是一種權宜,早晚要擺脫。一擺脫,一國兩制就失去原有基礎,香港社會基本性質因而改變,傳統社運模式也隨着失效,原因是結構性的。

聯合聲明與香港獨特社運模式

聯合聲明對中國有約束力,所衍生出的政治效果非常獨特吊詭:在全世界最大最嚴酷專制政權的鼻子底下,竟然存在一個規模相當宏大的反抗運動。它由一兩個傾向民主的大黨派主導,承認中國對香港的主權,支持一國兩制;在持續擁有立法會關鍵少數議席的條件之下,以溫和手段調動群眾爭取民主改革、推進雙普選議程;一旦成功,再倚靠民眾中長期存在的反共大多數,選出民主派支持的人上台執政,長期守護香港。
這無疑是世界上最理想的民主運動,在前階段的十多年裏,其四方面的運作條件都良好:法治穩固,公務員和警隊高度專業中立,中方大致遵守不出面干預港事的承諾,第四權發達、言論自由的尺度比港英時代更寬鬆。微風細浪到民主,是聯合聲明的設計威力;如果真可以,那會是人類歷史上的奇蹟;環顧世界上所有國家,民眾完全和平、政權完全非暴力地達至民主的,一個也沒有。
奠基英國民主議會制的「光榮革命」(1688),別稱「不流血革命」,其實也是多次戰爭的成果。如果把之前初步取消英國君主專制的英國內戰(1639-1651)也歸入議會民主的過程,那麼英國經驗就和其他國家無大分別,都相當慘烈。台灣民主化後段完全平和,但解嚴之前卻不是,這個大家清楚。
但是,這個神話般美好的香港社運模式,在強國勃起、視《中英聯合聲明》作失效而英方無力亦無意挽回的情況之下,已無法完成任務,因為支撐這個模式的四個主要條件正逐一剝落:法治日漸鬆動穩固,甚至已被用作對付社運的工具;公務員高層和警隊嚴重政治化;自2010年「第二支管治隊伍」出台之後,北京干預港事愈發明目張膽;言論自由也因主流媒體被收編而日益收縮。這些都是結構性轉變。

真正被DQ的是甚麼?

再無國際條約約束力,一國肆意衝擊兩制,民主派勢將逐步失去立會關鍵少數議席,議會因而不再是守護香港的屏障,「六四黃金率」存在也毫不管用。可以說,宏觀層面上,被DQ的非僅僅是十個八個議員,而是整個自港英管治晚期形成的非常特殊的香港社運形態。
與原有社運形態同時被DQ的,是運動的主要目的:政制民主。這個其實在聯合聲明作廢之前已無着落。你和理非非,中共就帶你遊花園;你搞佔領,它就施放催淚彈開槍。如今沒了國際約束,一國更可隨便欺凌兩制。選民把你送進立會嗎?它乾脆找人大釋法打掉你的議席。
周前一篇本欄文章比較了獨立與民主孰難,徵引世界各地百多個事例,得出的結論是兩者不相伯仲;目的不是辯證獨立如何容易(儍子才會那樣想),而是指出民主有多困難。如果還需要一個實例說明中共不會恩賜民主,那就是劉曉波的死。(此說明社運派別以達到各自倡議的政治目的之難易相攻訐,是何等虛妄!)
佔運之後,民眾呈現政治虛脫,動員困難,無論怎樣號召,群眾參與率都非常低。筆者推斷,這並非多次大規模動員之後的簡單政治疲勞,休息一下就復元那種;更不是港人追求民主的意志不夠堅貞,想放棄;而是民眾已直覺意識到,《中英聯合聲明》作廢,兩制遭結構性毀壞,傳統社運回天乏力,民主遙不可及,參與是虛耗。

聯合聲明作廢 港向專制過渡

的確,民眾回顧多年經驗,當會如是想:兩制尚稱完好、傳統社運發展蓬勃之際,政改也無寸進,如今一國當道,安問民主?未見社運有可信新目標、行動綱領、組織架構和領導班子之前,與其知其不可為而為,不如先做好私事。
民眾如此「無反應」,其實是很好的反應,是對社運作出嚴苛提問,逼迫社運自省。社運因此不可能再一貫作業,business as usual。
《基本法》是國內法,本身對一國無約束力,兩制的實質存在,端賴聯合聲明的約束力。後者如今作廢,兩制顛覆,香港社會朝專制過渡無可避免,聯合聲明衍生的那種美好獨特社運模式不能繼續有意義地存在,「文明社運」即將告終。抗爭將無可避免回歸專制社會之下的一般形態:挨打、頑抗。上下四方古往今來皆如是,香港怎會是例外?
領導和參與這種「一般抗爭形態」的代價遠比過去的「文明社運」高,香港人已經看到了一些,躊躇一會很正常。且不說如八九六四天安門事件那樣的大屠殺──如果知道出動坦克衝鋒槍是政權行事話本裏的選項,則社運領導絕對不應朝那個方向走;但大家如果要清楚認識一個專制社會之下有意義抗爭的極限典型,1979年發生在台灣高雄的美麗島事件是最佳樣板。
問題是,在「文明社運」與「一般抗爭形態」之間,香港的抗爭將會升級到甚麼程度。回答這個,要看客觀需要,更要看運動的領導與民眾的意願。為此,社運界首先需要探討一個更基本的問題。這個問題剛巧已由一位溫和得不能再溫和的泛民人一句話牽引出了。

叛逆:到甚麼程度?

《立場新聞》月初訪問了中文大學教授陳健民。這位二十年來孜孜不倦在中國各地培訓公民社會人才的義工、視長毛在立會掟蕉是暴力的溫和派、被指為無可救藥的「大中華膠」,最後被問到如何面對愛國與民主時,平淡地說:「如果民族立場要我壓抑對民主、自由的追求,我一定做叛國者,毫無懸念地叛國。」
讀了這段驚心動魄的自白之後,筆者再在傳媒朋友之間印證,得出的印象是,當權派殘忍打壓中國內部異見人士、粗暴干預香港事務,在香港像陳健民那樣的五十後溫和派被逼到叛逆邊緣上的還真不少,其他比較年少激進的就更不用說。(聽說還有一位以往猛烈抨擊港獨的八十後,現在轉而主張香港立國;那更是完全合乎事態發展常理的。)

「絕地天通」神話與「軸心突破」

這就預示,香港原本分裂了的民主抗爭運動將會出現一條行動依然溫和但觀念比以往激進的聯合陣線,裏面包含背叛國家的聲音,因為這種聲音在不少年輕人當中也有了相當的比重。這樣的一條聯合陣線的出現,將突破籠罩香港社運的持續低氣壓。
史學大師余英時2014年初出版了據說是他畢生功力之所在的專著《論天人之際》,探討的是中國古代思想的起源。書中刻畫出春秋時代哲學思想的一次「軸心突破」,非常有意義。
中國遠古曾經出現過一次思想獨裁化。本是「天人合一」、「道不遠人」的一個良性秩序,最遲到了商代甲骨文所包含的五個時期中的最後一個,出現惡變異。此後的主流論述裏,一般人不可以憑一己心性接收和理解天道;那個能力改由一位「普世人王」、「余一人」、即所謂的天子所壟斷。這個突變,是以一個「絕地天通」的神話表現出來的;《尚書˙呂刑》:「乃命重、黎,絕地天通,罔有降格。」從此,天和地上的凡人隔絕了,只有「余一人」可接收天命、掌握真理。
但是,到了春秋時代,「余一人」的權力崩壞,思想界出現「軸心突破」(莊子說的「道術將為天下裂」)。「軸心突破後的思想家如孔、孟、莊子等,都強調依自不依他,即通過高度的精神修養,把自己的心淨化至一塵不染,然後便能與天相通。」(見余書75-84頁)
當然,後來中國再出現大大小小的「余一人」。到了二十、廿一世紀,共產黨系列的「余一人」就更徹底,從北京到一國,從一國到香港,都實行「絕地天通」:天道是甚麼,國家怎樣發展,人民如何生活,都由偉光正的「余一人」說了算。不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在中國搞這個還可以,二十一世紀在香港卻不行。

石破天驚

道術將為天下裂,這個裂,不僅是思想上的裂,也隱含王權與土地的裂,兩千多年前便如此。孔子的文化淵源在周,但他和他的弟子說的和效力的「父母之邦」卻是魯、衞等國,成周在儒者心目中的政治地位已無舉足之重,軸心突破既是思想上的,也是政治上的。「毫無懸念地叛國」,就是今天香港民間思想界正在萌生的軸心突破;它出現的方式和兩千多年前出現的那一次同樣地溫和,也同樣石破天驚。

聲明
自傳出《壹週刊》正在賣盤之後,不少讀者、朋友甚至記者都在不同場合問及我的去向,這裏一併答覆。我對周刊的供稿,會在賣盤交易完成、公佈發出之日停止。感謝黎智英先生這一年來給我發表文章的機會,感謝編輯部、美術部和出版社的其他同事不厭其煩地給我幫助。我自己生計大致無礙,發表文章亦尚有渠道,卻希望其他同事都能夠在新的或現在的位置上樂業安家。在難以繼續營運的情況底下,周刊結業不一定是最好安排;雖不情願看到,集團賣盤的決定卻是可以理解的。

練乙錚
http://hk.apple.nextmedia.com/news/art/20170726/20101587

2017年7月24日星期一

生生不息



早上外出,看見門口外有一曱甴,大大隻,啡色不深,身體也不光身,不知何故反肚,幾多隻修長的腳在使力踢,看見腹部的紋理,似乎很是鬆脆。

煮午餐時,在放蔥蒜薑的小盤中,看見一隻和一小瓣蒜頭一樣大的簷蛇,不是平日的透明奶白粉紅色,沒那麼透明,身體有點藍,而且尾巴斷了,好像有點痛苦。我用紙巾捻實牠,竟然不太感覺到牠身體的質感,只感到紙巾的粗糙。

晚上回家,看見一條頗大的蜈蚣躺在路中心,一整條黑黝黝,旁邊爬着幾隻曱甴,一樣的黑黝黝,在蜈蚣上慢慢的蠕動,似乎是要吃牠,但怎樣看也看不到牠們在咬。

在另一級樓梯,看見一隻扁了的青蛙,好像橡膠。

回到家門口,早上掙扎的曱甴還是反肚,但腳不再踢了。我沒有掃走牠,想鄰居的狗出來散步時看見,可能會歡喜。

長洲抑或南丫島




2006.11.05

2017年7月20日星期四

第幾年七一





我還是去了。 

自一四年一役後,我可能和很多人都已失去憤怒和動力。好像用盡石油氣煲過一煲最終糊了湯,再想煲過第二煲,要料要火要氣要心機,似乎難以想像。而且,第一煲都煲歪了,點解要有第二煲呢。有垃圾食又唔使自己煮,重有專人猛人狂餵,咪幾好?看過更美麗的東西,縱然眼前的仍然不錯,但又比沒有好幾多?

但我還是去了。 

去,甚至並非為「重燃鬥志」(雖然有這渺茫的幻想),而是親眼看看,到底還剩下了甚麼。有人仍然悲觀地樂觀,「唔做就更加冇」。我就連這「做」也不太肯定。

七一遊行,是規範中的自由。先是政府和警察,由出發地點,可以做甚麼,不可做甚麼,都是規管過的。對政府而言,其實是十分「安全」的集會,無傷大雅。而第二重規範,是發起運動的團體。哪裏籌款,哪裏叫口號,哪裏佈置甚麼,都是可以預計的,沒有甚麼想像空間。 

這些規管,令每年主題不同(但其實差不多)的遊行,看起來差不多,不論人數、陰晴。 這會否是個遊戲:越多人相信一件事,這件事就越會成真,例如樓價,例如股市,而越多人不信一事,事情也就難以成真,卻合符大多數人的預測 — 七一是這樣的一件事嗎?

特區政府的中國強香港勁,愛字頭唱不完的<獅子山下>,紅底黃字不明所以的標語,煙花;各個泛民政黨的橫額,口號,黃絲帶,黃雨傘,「我要真普選」字樣,<撐起雨傘>一曲,看似「正邪不兩立」,卻合二為一,變成同一件事: 兩個截然不同的香港,卻又一同限制對香港前景的想像,幾乎相輔相成。

遊行變得可有可無。有總比冇好吧?係卦。

近幾年,七一好像成了件有點過氣的事。前陣子,因為覺得很「不合時宜」,我也換了放在GMAIL多時的雨傘運動車頭相。不合時宜的,當然不是目標,而是這些當時熾熱的符號,現在差不多在發霉了。

我並不厭惡七一遊行和(大多)「反對派」政黨,但我只痛恨自己沒有想到辦法改變現有的僵化,遑論想出新方法。

第一年去七一是零三年,讀中七,唔知頭唔知路同同學去,是第一次參加政治活動,去完完全冇印象,剩係記得走嗰陣好多人,我又肚餓,坐喺中環間麥當勞度傻吓傻吓。但這傻吓傻吓的參與,卻似乎令葉劉和董建華下台。

今年,行到政府總部,似乎沒有位置停留。我見攰,和朋友找出口離開,警察好像協助行花市的人般,指路給我們乖乖離開。上到政府總部公園,聽見歌星在唱難聽的流行曲,祝賀香港回歸廿年。地方圍了很大,內裏的人鬆動,好像在看社區中心的劣質表演。

這是我第幾年的七一遊行?

 (二零一七年七月一日)

2017年7月19日星期三

一人奠




坪洲碼頭附近,每日每夜都有很多空櫈,供街坊任坐。今晚,這些在海邊隨意擺放的空櫈,多了重意義。我把它們拍下來時,總覺得它們放得不對 — 它們都應該站起來,向着一個個視若無睹的途人。要是櫈都站起來,人會多看一眼嗎? 

我知道今晚是公祭,卻一直沒想過要做些甚麼。坦白說,由傳出劉曉波病重的新聞後,我並無太大感覺。理性上這當然是醜陋至極的事,感性上也不是不明白,但就是無感覺,可能只有很淡、很淡的哀傷。而任何新聞,都不及尊子一小格「告別鬼國」的漫畫來得震憾:穿病人服的劉先生揭開黑色幕簾,灑脫地離開「鬼國」。說是震憾,其實是傷心居多。這一格漫畫,有陣悽慘的苦中帶貼:畢竟,他可以離開,「自由」了。可是,要離開「鬼國」,獲得自由,難道就是死路一條嗎。眼前這十三億人該怎麼辦? 

這「無太大感覺」,在議員取消資格一事中更甚。之前看《Life and Fate》,就覺得只要慘事一樁接一樁,似乎變成常態之事,再有慘事也就變了平常事。也跟劉曉波的死一樣,我好像沒有哀傷、憤怒,只是覺得有何出奇。然後,隔了幾日,有市民乘勝追擊,這次輪到朱凱迪和鄭松泰。該憤怒嗎?絕對。有憤怒嗎?竟然沒有。 

我已經想不起這狀態何時開始。要我憶想的話,只能說是雨傘運動之後,就有心無力。 

德國朋友比我更上心,比我有火。在議員取消資格翌日,團體發起在公民廣場集會,德國朋友問我去唔去。說真的,我有點心淡有點懶,也就不了了之。結果,當晚竟然是去了派對,同場的朋友說他們去了,很是失望,因為和新聞發佈會一樣,之後大家就輪流講幾句嘢,就算是做過事了。我不是很驚訝,因為這「無太大感覺」,似乎是已成了個氣候。但我也不太講得出懶醒的「早知啦」,因為,我連這一試也沒有。當晚又是喝得太「盡興」,卻有點諷刺。第二日宿醉,又碰見德國朋友,講起昨晚集會,他都是淡淡然的谷氣。 

這是確確實實的溫水煮蛙。一四年時,我還在暗地裏為其他不為所動的人氣結;現在,我又跟他們有何分別?我如何可走出這無力麻木? 

我知道今晚是公祭,卻一直沒想過要做些甚麼。到了六時多,坐在露台,要做的事算是做完了,想,在坪洲會有人悼念劉曉波嗎?想起坪洲一街的空櫈,又在海邊,好應該聊表敬意。

快到八時,該關門的店舖幸好都是前舖後居。我買了三箋蠟燭、兩束菊花,在碼頭沿岸附近走了一圈,想看看有沒有人也跟我做同樣的事,可惜未見,只能獨自行事。我揀了個風景不錯,既不阻人,又(算)多人經過的地方。我拿了一張白色膠櫈,向着行人路,放了鮮花,再在地上點蠟燭,然後靜靜站在另一邊。 

這樣的一人奠,竟然令我出奇地激動。所有理性上覺得要有的痛心、憤怒、哀傷,終於都一次過湧上心頭。我沒有站得很近,大概是怕尷尬,怕要解釋,怕要爭拗,怕自己幻想出來的東西,但我的而且確在默站。我慢慢想了一次我所認知的劉曉波:憲章、監禁、和平、獲獎、空櫈、隔絕、癌症、草葬。 

這時,剛好有班小輪到碼頭,一個個歸家行人緩緩走過。大概那個位置平常就沒有東西,大家也不會望向那邊,要麼向前望,要麼低頭走。看得見的,有些似乎有點驚訝,卻也是一邊行,一邊望,就走過了。有個小朋友踏着單車亂逛,看見地上的蠟燭,凝視了一會,問父母「點解有蠟燭」。父母猶疑了一會,媽媽以好像不是在答小朋友的小聲吐出「劉曉波」三個字,近乎像唸魔咒。

我只能相信,在居民五千的坪洲,還是有人看得到這卑微的祭奠,還是令這些看得見的人記起有這樣的一個人,一件事。我只能記住,如何在橫風橫雨的日子,努力用手掩着打火機,點起一枝蠟燭。至少,它好像又稍為亮了那麼一點。

2017年6月30日星期五

生命的印記







中國人俾人講乜都食,雞頭雞腳內臟蛇龜和很多中國人都唔會食但成日畀外地(西)人帶鄙視生蕃口吻話會食狗,似乎中國人就是集千奇百趣的殘忍於一身的民族,所以也總以為西人的街市不會這麼赤祼。 



雅典的街市的確沒有一地血,動物的屍體都整齊排在一個個玻璃櫃中。中央街市還算寬躺,樓底甚高,十時多人不多,一個個劊子手都身穿好像實驗室的白袍(雖然有點血),加上這一個個玻璃櫃,總覺得他們是在辦展覽,而展品當然是科學,也是藝術。我這等拿着相機的遊客,令這裏更像個博物館了。 

這裏沒有香港街市的就地正法,屍體都已經處理過,可是又跟香港的有些不同 — 他們會留下一些「生存的印記」。例如掛着的雞,毛已經去掉,但皮還是黃的,紅色的雞冠也在,鮮艷得好像在香港隨處可見,一擠就會發出怪雞叫的塑膠雞公仔。又有具黑色尾巴的屍體,我凝視了好一會,才想起那是隻兔子。這裏動物屍體的頭,只是去了皮,其他地方卻盡量保存完整,似乎都可以拿去當生物科的活生生(還是死了)教材。 

但最明顯的生存印記,是他們的眼睛。雞眼不大,眼神也較木獨,但兔子和小牛(我還是近年才知除了Beef之外,還有Veal這隻字)漂亮善良的大眼睛,要是我定眼看他們一會,他們會用有點善良,又有點害怕的眼睛回望過來。害怕是應該的,我們可真會吃你們的。 都說眼睛是靈魂之窗,屍體留下還有眼神的眼睛,不正是「新鮮」的最佳證明嗎? 好些屍體上挷上紙條,上面有隻相對應的動物卡通人物,好像在說「來吃我吧!」比午餐肉上像真度太高的豬吸引得多,吸引得令人想不起這些卡通公仔其實是生命。



看過一本日本作者的圖冊,她到世界各地的屠場,將他們處理動物的方法、態度、風俗都畫下來。作者認為,與其不明不白咁食,或者又要食又要覺得噁心,看到整個過程再食會好些。我很認同,也不齒食其他動物覺得冇問題,食貓狗覺得殘忍的人(雖然我不會吃)。 

日本又有個廣告,講隻雞拎住一條蔥,千辛萬苦咁上路,最終原來是要成為一串好食嘅蔥烤雞串(的確是「上路」)。這個廣告比屍體招紙上的動物卡通更進一步:這麼可愛的雞這麼可愛的「上路」,你豈有不吃之理?網上也有日本人說,看過廣告後,吃蔥烤雞串都要懷着感恩的心。這個廣告,我一直記着。 

在柏林每間餐廳都有純素和素食選擇,我也在柏林那一週沒吃肉,一切自然不過。柏林可是連衫褲鞋襪也要純素的。一到了雅典,就又開始吃肉了。




希臘人留下屍體那一雙雙善良的眼睛,是要告訴人不吃他們嗎?

2017年6月29日星期四

週末柏林




星期六夜晚十二點的地鐵,竟然要出動在香港繁忙時間出動的司機人肉叫咪,聽不懂德文都知佢叫人「請盡量行入車箱中間,多謝合作」同「請勿靠近車門」,但柏林沒有月台閘門,也沒有舉牌的地鐵人員,閘門正要關上時,總有人還在衝進來,也總有仗義之士擋着車門,人在罅隙中湧入,然後向擋門大俠道謝,擠擁車箱的乘客,很快打成一片。鬼叫派對都在晚上十二點開始,以至星期六深夜成為繁忙時間。是我的錯覺嗎,週六晚上的地鐵更歡愉,大家笑得比平日更開懷,不少人大聲播着音樂,好像為去不同派對的每個人做熱身。

我要去的這家Techno Club,在一座蘇聯時期的廢棄發電廠內。在香港不常跳舞,而且跳得笨拙(在吉爾吉斯試過有人看不過眼,要教我跳 — 由頭、頸、膊頭、手、腰一路順住郁 . . . . . . )所以只是想見識吓,玩兩個鐘就走人。在空曠的地方,遠處就已見到人龍,一枝公被前後包抄,大家都似乎已經喝了不少,而且都不是本地人。以為排一會就入到的隊,結果排了兩個半小時,出門口前喝的幾杯熱身白酒快要在膀胱爆炸,我竭力地忍,左腳換右腳咁企。前面明顯high了的小妹妹無故搭訕,叫我笑一個,我不能,她說你唔識笑㗎,我直說我忍緊尿(「I’m holding my pee」),她和同行的幾個妹妹立即笑作一團。她們幫我留位,我得以在草叢中排出白酒。

臨到門口,我終於明白人龍的原因。門口的幾個有型大叔把守,逐一定奪來者可否進場。我也明白為何妹妹叫我不要笑,要黑口黑面,因為篩選似乎很嚴,無論排了多少個小時,有型大叔手一指向門口另一邊, 即係叫你扯,幾多個好像有型有格的人士被人一指,立即頭耷耷乖乖地自動離場。前面的妹妹們,再前面的北歐西裝友(好像着西裝去藝術學院面試),再再前面的黑色口唇歌德女和尖刺同黨,和再再再前面打了我尖,大聲說自己中意畀人含唔中意含人除非係條靚賓周或靚仔的愛爾蘭人和一行黨羽,都被指離場,話咁快唔見晒。終於到我時,站着被把關大叔瞄,又不自在又緊張,幸好他指了我進場。我先是為此高興,然後又為自己的高興覺得白痴,想自己還是喜歡「階級」和「權威」吧?

入到場後,又過了一輪保安,水壺是當然不能進內的,而平板電腦的鏡頭都貼上了圓點,示意不得拍照,又搜了一輪身,終於在手背打了個印,可以進場了。 碩大的工廠和機械,透着紫色和紅色的光。工人和跳舞的人,其實都是不停重覆,努力不懈的做同一件事。因為夠大,而人又在入口閘了剩 . . . . . . 五(六?七?)份之一,所以除舞池外,其他地方人都不多。每層不同角落,都有不同的休閒空間,都有酒吧檯。去香港的Club,常常因為地方太少,音響不好,以至聲音太拆,這裏卻沒有這個問題,音色清晰,四小時後離場,耳都沒有嗡嗡聲,可見音響確實佳。

甫入場就開始搖呀搖,大部分人都沒想像中跳得癲喪,很多都只是輕微的搖擺(這個形容和Techno好像不太合襯),所以沒有不自在。起初想在還有點涼的六月柏林站了兩小時,還以為會凍,但跳了一會已經覺得熱,難怪衣帽間的哥哥問我要不要放褸。總覺得這舞池的熱是故意的:因為熱,所以大家都脫呀脫,半祼的男子多的是,半祼的女子也有,全祼的阿叔也有一個,有着齊上下半身的都是背心、皮革、絲襪,八成全黑。就如網上所說,這就是此Club的制服吧。 跳着跳着時想,上午才到過Topography of Terror(Google地圖好心地譯了中文,作「恐怖地形圖」— 這譯名也有夠恐怖的!),展出納粹黨的種種惡行,將稍為不同,「不事生產」的人如病人、同性戀(不生小孩)等虐待。七十年後,柏林成為這麼開放的城市,不同種族性別性向癖好年齡的人聚在一起跳個舞,還有比這更「自由」嗎?

清晨五點幾去痾尿,彩色玻璃外透出日出清爽的日光,感覺好像蝙蝠見光一樣,有點不自在。幸好這山洞夠黑,蝙蝠也多,抗光能力強,舞是二十四小時可以跳的。另一令我咤異的窗外景象是,清晨五點幾,門外仍有條人龍在排隊進場!這晨操真是健康至極。

原來這裏由星期五晚直踩到星期一中午。可有真蝙蝠待在裏面三整日三整夜嗎? 因為排隊忍尿才入到場,總不能跳一個鐘就走人,但也不想週日整日躺在牀上,所以也跳到六點幾鐘。場內廿四小時如一,大家興致無減,反而好像更起勁。踏出門外,陽光普照,人龍依舊,仍然有人被拒諸門外。我在地鐵站和數個一樣蒲天光的人,在似乎開了一整夜,有點頹廢的快餐店吃了個早餐,七時睡覺,十二時起牀去週日市集。

 這就是柏林。